西南联大校歌里说：“绝徼移栽桢干质。”绝徼户外 跳蛋，是迢遥之地。
1937年，北大、清华、南开三所闻名大学“辞却了五朝宫阙”，一齐南下，弦诵“山城”昆明，成为阿谁期间的盛事；昆明，亦因此成为一代学子向往的圣地。而出身于“山城”的我，在懵懵懂懂中长大，对于那时的一切，学校、本分、竹帛和城市皆莫得告诉过我更多。对我而言，这片地盘似乎一度失去了记忆，重回“绝徼”之境。直到多年前开启对于西南联大的访谈责任，使我的生命与我的桑梓再行成就了迥殊的联结。
赵宝煦1945年绘西南联大《校园一角》
张曼菱（左）采访任继愈
张曼菱（左）采访朱光亚
张曼菱（右）采访杨振宁
一
我的父母，他们的芳华与云南的抗战抖擞叠合。对我而言，他们成为最早的口述者。从童年时起，父母就总在我耳边叙述一些他们长远诅咒的小故事，一言半语中透露出小城在岁月荫庇下的无限霞光。在那些睹景伤情的话语背后，蕴含着巨大的历史能量。
母亲爱唱的一首歌是《教我如何不想她》，她的本分教的。本分说，这个“她”，也不错是“他”或“它”；不错是一个东说念主，也不错是一件事、一个场地。母亲的本分是西南联大学生、东北流一火后生，到昆明市女中代课，半工半读。一讲到桑梓，本分就声泪俱下，女生们也随着哭。好多年后，我采访西南联大学友李曦沐，他说：“西南联大的学生爱国民主畅通在全市、全省皆有很大的影响。其中很迫切的一条，就是好多中学的本分是联大学生。”听到这里，我心领意会。母亲讲过，“一二·一”大游行那天，市女中的女生们就紧跟在闻一多先生的背面。
父亲每遇到腻烦的事情，总会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东说念主之徒与而谁与？”这是孔子的话，闻一多先生写在门楣上，父亲亲眼所见。从学校教学中，我知说念闻一多是创新义士，每年清朗，学校皆会组织少先队员去为他省墓，但那时的我不知说念他如故一个意思的东说念主。父亲带着我在昆明城里逛，讲着那些故事，让我对家乡有“寒舍生辉”之感。
翠湖春水晃动，我和小伙伴们常常去荡舟。若干群众和闻名学子曾在这里流连。在那些黎明与薄暮，他们南来北往。开始，昆明东说念主看不惯朔方皆市男女漫衍时挽臂而行，也曾发生过在暗处扔小石子的事情。那时，昆明最豪华的南屏大剧场放映好莱坞电影，现场口译简陋，也招致一些南下的学问阶级不雅众的嘘声和调侃。
一切又像昆明的天气，雨过总会天晴。昆明的后生学会了手挽手到翠湖去谈恋爱，而南屏大剧场请吴宓阐发注解作念笔墨翻译，诗意的文本坐窝传遍影院。联大学东说念主与质朴边民相处融为一体，丰富了那段无可取代、奇光异彩的历史。那所影响了父母芳华乃至一世的大学，它存在于昆明，不是一个幻影。
荣华的武成路，一条街皆是高下门板的店铺。就怕雇主和伙计会提早关上门板，他们要去听大学阐发注解的演讲。好多闻名阐发注解平凡对昆明市民演讲。在云南大学和昆师礼堂，父亲听过潘光旦的优生学、梁想成的建筑学，还有刘文典讲的《红楼梦》。
翠湖畔的几条胡衕，凤翥街、珠玑巷、文林街，住的多是平头匹夫。那内部也曾布满小茶楼，供联大学生念书。父亲说：“这里也不错称作‘集贤馆’了，这些街巷的好意思名不是白来的。”“斜阳草树，三街六市，东说念主说念寄奴曾住”，昆明这些场地是不错“入史”的。
据《郑天挺西南联大日志》（中华书局2018年版）记载，担任西南联大总务长的郑天挺常常要去富滇银行办理钱款事宜。我不禁臆测，父亲对这位联大负责东说念主一定面善——父亲曾以银行学校第又名的收成毕业进入富滇银行。
一个家庭，应该有些祖传之物。飞虎队裁撤时，父亲买下一些物质，如军用水壶、千里镜等，以资记念。家中的大衣柜里，还珍爱着一册纸色发黄的《“一二·一”惨案死难四义士荣哀录》（昆明学生齐集会编印），封面是火把和拳头，有两行竖排的字：“吾爱吾师，吾尤爱说念理。”幼小的我，于是记着了“亚里士多德”这个名字。
我家的相册中有一组很小的、用旧式135相机拍摄的“一二·一”游行的像片。父亲对我说：“在游行队伍中，但凡扛大旗的，走在前边带头呼标语的，皆是地下党员。发生冲破时，救女生的，掩护群众裁撤的，亦然地下党员。”那些日子，每到夜里，就会听见警车的尖哨声。哨声一停，密探就泊车抓东说念主。第二天就会听说，某个熟东说念主或一又友被抓了。即即是那样，斗争也莫得罢手。“一二·一”惨案发生后，母亲和几个女生应地下党的安排，拎入辖下手袋在夜间散漫传单。
我家在翠湖边一幢圭臬洋楼里，我的父母常常掩护一又友。母亲的闺蜜王孃孃先在我家荫藏，然后跑到“山哪里”的自若区去了。好多父母对旧事不赞一词，使子女对那些历史昏昏欲睡。而我父母把一世最罕有的经历告诉了我，这是最深的心情与传承。
其后，我考进了北京大学，隔邻是清华大学。假期且归，父亲总要问起，某位阐发注解景象如何？是否见到并亲聆赐教？我心里以为父母“执拗”，大学里的名师岂是核定不错见到的？
诚然，夙昔他们的印象就是这么。他们有原理认为，我进入的就是他们夙昔感受过的那座校园。
大学二年事时，我老练的邻居韩天石先生从云南调入北京大学，任党委通知。童年印象中韩伯伯谢却有礼。咱们在北大校园共同渡过了情势彭湃的20世纪80年代初。那些逝去的校园历史似乎又再行回来，重复在一说念，深千里沉着，终于迸发出了“合作起来，振兴中华”的强呐喊叫。个东说念主也曾的蹇困被抛诸脑后，咱们皆千里浸在宏伟的蓝图中。
成人小说二
北大，给我一种力量与灵敏的润泽。1986年，我赴好意思检会好莱坞与南加利福尼亚大学的电影学院，归国后去海南，干涉影视实施。1998年秋，我鉴定回乡，策动开动西南联大记录片名堂。
1999年，在北京大学勺园的会议厅，季羡林的“米寿”庆典上，时任北大学友会常务副会长的郝斌将我引荐给时任西南联大败京学友会副会长的沈克琦。在场的老相易张学书、王学珍皆谨记我这个淘气的学生，听说我准备开启西南联大的记录片责任，他们说：你不是创作过不少作品吗？言下之意：你不错的。阿谁冬天，天气很是清凉，风似乎穿透了勺园的墙壁。我开着电视，裹着棉被，看北大学生在天安门欢庆澳门总结，听《七子之歌》的稚嫩童声穿越神州地面，叫醒久远的历史。
在我房间的桌上，摊着对于西南联大的错落的名单、云尔和文献。我将寻觅与凝听历史的主东说念主公们，那些壮丽史诗的书写者们将在我的录像机前逐一登场。
西南联大败京学友会那时设在北大内，是一个负有历史连累感的社会团体。在经费十分难题的情况下，他们相持出书《西南联大败京学友会简讯》，记录了繁密学友的回忆，笔墨至意而朴实。
学友会提供的名单，让我极地面从简了元气心灵和时分，以最快的速率抵达了一个个标杆性的东说念主物。我先后与4位会长合作，他们的东说念主品事迹，为一众学友所招供，他们中的每一位也在这段历史中演出过超卓的变装。
郝诒纯会长，曾被誉为联大的“校花”，她的多艺多才与坚强的奇迹心广受学友景仰。在西南联大连任两届学生会主席，可知她深孚众望。她芳华时的像片，像旧日的影星，且敷裕书卷气。在咱们拍摄的视频中，晚年的她气度雍容，又无涓滴花团锦簇。这么一位秀气的女性，为救中国之贫弱，鉴定弃取地质学，献身于郊野与实验室。她曾对我叹气说念：地质专科的勤劳令好多家长和考生长颈鸟喙。郝诒纯病逝时，我敬献挽联：“男儿贵有江山气，丽质资质日月魂。”
梅祖彦会长，是原西南联大校务委员会主席兼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之子。初见梅祖彦，是在北大办公楼的一次会上，我终点错愕，恍若梅贻琦校长从岁月里走了出来。在西南联大的学友中，他不给东说念主矜持感，言行温婉有度。他给我讲过少年时期撤出北平、转折到昆明的经历：“日本东说念主侵占了咱们的幅员，咱们逃了出来。到天津的时候，咱们住在天津租界，看到异邦兵；坐船到上海，在上海租界看到印度的巡捕；又到了香港，香港也有异邦兵，阿谁时候它受英国的殖民总揽……是以，对异邦东说念主侵占中国的幅员，咱们有很具体的印象。”这段叙述里有一个后生对祖国的爱与痛，令我印象深刻。其后，他自觉报名从军到前列去，抛下莫得完成的学业，莫得得到西南联大的毕业证书。他曾在当场飞越驼峰航路时碰到过日机的追击。20世纪50年代，他“无护照登机”，弃取从好意思国归来。
“两弹一星”功勋奖章得到者中有8位西南联大东说念主，这是梅祖彦最早告诉我的。他专门写来挂号信，连剪报也寄来了。其时我正在谈判，这部对于西南联大的记录片要如何推出，材干让社会、让这个期间进一步了解西南联大？这个信息，为我正在构想中的片子找到了立足点。
在东说念主民大礼堂举行的授勋庆典的镜头，拉开了《西南联大启示录》记录片的序幕。“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须东说念主杰。”联大校歌的歌词，唱出了这个民族的心声。北京大学出书社2006年出书的《国立西南齐集大学校史》，在扉页上也用了这8位“两弹一星”功臣的像片。这是一个最有深度的共鸣点，它成为扫数社会认同西南联大的价值指针。梅祖彦病重时，我去北京病院探询。他眼中噙泪，手里抓着《西南联大启示录》的光盘。
梅祖彦之后，沈克琦担任西南联大学友会会长。沈先生原是北大副校长，《国立西南齐集大学校史》就是他主理编写的，对大学的历史，他情有独钟。他是我的史料照拂人，一直到他过世，我跟他合作了20 年。每看成念好一集样片，我皆送给沈先生审看，也暗地但愿听到嘉奖，但每次皆是被他“冷凌弃”抉剔。他指出的皆是消弱，全不给我留一丝好意思瞻念。看他的脸色，片子似乎一无是处。那一段漫长的日子，我面不改色，但求无过，遗弃了夸饰之心。直到记录片在央视播出时，沈先生才展露了笑颜。我明显了：这就是西南联大的学风。其后，沈先生知说念我方患病，为了写完北大物理系的系史，他毁灭了手术，学友会的责任也交给了曾担任国度测绘局局长的李曦沐。
1945年2月，英、好意思、苏三国召开了雅尔塔会议，决定加速反法西斯讲和到手进度，苏联准备对日作战，但国内正面战场却连连失利。国民党的失足窝囊激起了全球的气忿。拆开国民党一党专政、杀青民主政事成为东说念主民的强烈条件。浙江大学、复旦大学等校的学生皆发表了对国事的意见，昆明文化界也由314东说念主签字发表了《对于扶助刻下危局的主见》。在这一场所下，4月4日，西南齐集大学学生自治会召集全校学生代表大会，商讨通过了《国事宣言》。李曦沐即是这份《国事宣言》的草拟者。为了暗示期盼黎明，地下党员的他曾改名“李晓”。他一直莫得毁灭对现实的想考，仿佛如故夙昔阿谁热血的东北流一火后生。
任继愈是学友会的名誉会长，我3次采访他，从此也成为先生的“入室弟子”。在对历史的总体把抓上，先生是引颈我登高望远的导师。从1937年的暑假奔赴长沙，到走路湘黔滇，再到1946年随校北归，先生的经历结合了西南联大经久。在繁密南迁学东说念主的旧事记忆中，任继愈是独一好像叙述“长沙大辩说”的亲历者。那时学生们是非争辩着：是向前列，如故连接念书？钱穆先生作念了总结，说要“用向前列的情势来念书”，因为战后的中国需要东说念主才。这使得战时大学与前方将士的方针一致，那就是击败日本骚扰者，成立一个苍劲的新中国。
任继愈以玄学史家的敏锐感知，铭刻了这场“长沙大辩说”，并将它叙述出来。一个东说念主的记忆，与他的洞奋发关联。任继愈在采访中再三说到“人心”。他说，这些掣襟肘见、饥肠辘辘的底层东说念主民，不肯意当一火国奴，是他们在相沿着中国的抗战，抗战的力量与信心皆来自他们。中国的“人心”经久不衰。任继愈先生有一句动情的话：“谁领着东说念主民走当代化说念路，群众就拥护谁，老匹夫就随着谁走。”2007年11月，在南沙沟寓所，先生将两枚西南联大校徽赠予我，一枚是他当学生时候的，一枚是他留校任教后的。
三
在1999年至2009年这10年间，我采访的联大东说念主物蓄意200多位。其中110多位是“一双一”单独采访，其余为集体采访知道议实录，包括对家属的采访。为了进入夙昔的期间氛围，我还多量阅读了笔墨云尔，如《吴宓日志》《梅贻琦日志》、闻一多的书信、蒋梦麟的《西潮》、杨振宁的《念书素养四十年》等。
采访前，对每一位被访者我皆要作念负责的准备。采访提纲不是简便的发问，它必须架起跳跃时空的交流之桥。这些发问与交流我皆尽量保存下来，变成文本。它们亦然口述的一部分，决定了访谈的深度。联大的学子也像他们的本分相似，是多元的，各具个性的。要是我的问题风牛马不相及，老东说念主们会因失望而变得疏远，关上那座记忆之闸。把抓每个东说念主在这段经历中的迫切细节和故事，是绽开他们的心门的钥匙。我要得到的是一种舒缓状态下的心灵倾吐，一份具有历史深度的记忆和千里想式的总结，而非随心的、炒作卖点的采访。这很大程度取决于我前期的准备。在讲和进程中，老学长们会以独有的灵敏以及对我的不雅察，来细目我是不是一个不错对话和有资历“凝听”的东说念主。
我一直在记念，对杨振宁、李政说念二位的采访能否杀青，能否尽兴。在阿谁迥殊年代里，他们是率先为中华增光的双子星座，西南联大这个话题离不开他们。那时二位皆住在好意思国，回来的日程又老是安排得很满。在沈克琦先生的猖狂匡助下，咱们终于对这双子星座进行了圆满的采访。
李政说念先生归国，我是在深宵从电子邮箱里收到的音书。沈先生将咱们的采访安排进李政说念病笃的日程里，我即率摄制组赴京。在中关村见到李政说念，刚从北戴河参加完国度相易东说念主会见活动后赶回北京的他毫无倦色，谈起母校来意思盎然。他看完采访提纲，提起笔来，划掉了开场白式的践诺，说：“前边两个问题莫得必要，不然你的时分会不够的。”其后，我才明显，他是要留住时分，带我不雅摩一个文理合璧的艺术展。
一年后，我在清华园里采访了杨振宁先生。杨振宁在看了我的提纲后说：“很好，就按照这个来吧。你读了好多书。”如斯，开启了一位经历见效巅峰之后的科学家靠近祖国、故居以及故人的深情记忆。杨振宁那满腹经纶的头脑和巨东说念主式的胸宇，那深厚的东说念主文底蕴和细巧的科学想维，突显出强烈的个东说念主魔力。他侃侃而谈了4小时，采访超时，仍余味无穷，便打了个电话，请夫东说念主先行用餐。
采访中，我得到了一个罕有的历史情节：当杨振宁在上海的宴席间收到邓稼先写来的信，告诉他中国的原枪弹制造，除了最早有苏联的少许匡助外，莫得任何异邦东说念主参加时，杨振宁不由得热泪滚下，起身去洗手间“整理姿首”。这件事我是先从许鹿希（邓稼先夫东说念主）那里知说念的，此后在杨振宁这里得到了阐明。这个情节在记录片《西南联大启示录》中播出后，被多方报说念传播，漂浮着中国东说念主与国际华东说念主的心。
对于大多数我无法得到更多材料的被采访者，我遴选了包容性更大的提纲。举例董树屏先生，我知说念他夙昔是西南联大工学院的教员，学生中有“两弹一星”功臣。他从东北的艰巨家庭讲到我方的流一火经历，讲到他解任漂浮清华工学院的素养物质，肝脑涂地抵达昆明——这在我那时讲和到的那些纸本云尔中根底莫得记载。此前，我只知说念工学院院长施嘉炀率队出门测量时，梅贻琦要他带走普遍器材。这批物质漂浮的见效，使得日后西南联大工学院成为一支劲旅。说念别的时候，董先生指指放在过说念上的一个纸箱说：“那是我在好意思国的同学送我的一台电脑，我要用它来写回忆录。”两个多月后，摄制组在北大拍摄时，我听到了董先生蓦然离世的音书。他仿佛是在等我前来。雷同的事情，还发生过几次。
四
拍摄一部影片，由于资金资本有限，采访是有提纲和时分规模的。但西南联大的学友们却但愿倾吐平生经历，常常怪我“重兴旗饱读”。这些罕有的倾吐，是难以取代和不可再生的资源库。这些西南联大的学友们皆从民族的悲惨中过来，且具有精熟学养，岂论是径直的如故含蓄的，他们的叙述皆会切中现实。而岂论是谈社会渴望、民族回答，如故个东说念主追求，终末又皆围聚在对教学的想考上：
李政说念在折服了当下教学的培植时，疏广漠学的“精”的问题，讲了要以东说念主为“种子”的教学理念。杨振宁谈到他亲自感受到的中好意思教学的各异：中国教学怜爱基础学问，而好意思国阐发注解们的“着眼点不相似”，更怜爱想考与创新，“过了些时候，我缓慢了解到，这是使你知说念‘什么场地有问题’最迫切的一个身手。我也吸取了他们这个精神”。
玄学系郑敏把西南联大阐发注解的授课喻为“几百年的陈酒”，在学生眼里，“本分自身就像教科书相似”。朱乔森回忆，他的父亲朱自清说过，“要给学生一滴水，我方领先要有一桶水”。沈克琦说，物理系上课，本分可爱用“开窗户”的方式，对那些定律公式经常只提一个头，然后开列书单，并指定去读哪一章哪一节。这么就让学生从教科书走进名家经典，游向精深的学问海洋。任继愈说，大学“文理不要那么分割”，尤其是“要看到宇宙”。
归侨郑林庆是中国摩擦学的设备者，他回忆起一个课堂细节，阐发教学需要留出“空间”让学生主动想考：“有一说念题应该何如作念，先不给学生讲，让你们想，本分也在那里想。看了半天，画了一条线，这条线一画下来，问题坐窝就明晰了。你就随着他想，天然他不告诉你何如想，他想出那条线，你坐窝就觉醒到：我就没预想画这根线，他为什么能预想？几分钟的时分，那是几堂课皆教不出来的东西。”“当今素养也赶时分，一天规模你必须教若干。一个钟头，塞满了，很快地讲”，他认为这么难以培养学生的想考才略。
抗战技艺，季羡林在德国留学，但他在学脉与精神上仍属于清华、北大这一系统。在他的访谈中有若干迫切史实和不雅点，如王国维“为文化而死”；讲到陈寅恪一家“三世爱国”的事迹，他用了“遗传”这个词，把文化精神与血缘干系起来。任继愈先生的访谈中谈到骨气、长入、人心、当代化等，可与之类比。我与二位先生皆有深度来往，他们的阅历、专科、个性各异很大，然则他们原谅的问题却是如斯左近。
对夙昔的一些历史真相，杨业治既是当事东说念主，又是终末的见证者。他叙述个东说念主阅历很简陋，却疏远了有争议的西南联大校歌词作者的问题。他探口而出地说“词如故罗庸的”。杨业治是仅存的参加了校歌委员会商讨的东说念主。老先生是“坐不雅寰宇事”的贤明之东说念主，那时《吴宓日志》刚问世，正在争论不断中，他以一个过来东说念主的身份——吴宓的同东说念主——暗示，《吴宓日志》是真确的。夕阳西下，在那间布满回忆的书房里，杨业治朗读了歌德的《奉献》：
你们带来了痛快的日子的自尊
好一些可儿的东说念主影在那里升空
像一个陈腐的半已湮没的据说
初恋和首次的友谊随着来到
叫醒了旧日的倒霉的怨诉
复述着生命的迷宫似鬈曲的说念路
又提及那些被运说念夺走了好意思好的时光
《凝听：西南联大访谈录》这本竹帛年7月晦于肃肃出书了，包含了陈省身、吴征镒、费孝通、任继愈、杨振宁、李政说念、朱光亚、王希季等各界群众级东说念主物。他们中有的当今还是在世，而在世者也已入颓龄，不可再作念大体量的访谈了。这些践诺成为罕有的绝版云尔。繁密闻名的科学家、政事家、社会学家、玄学史家、艺术家、诗东说念主围绕着西南联大这个主题，展现出他们的东说念主生追乞降想想意境，是留给后东说念主的瑰宝。“口述”蕴含着沉着的历史积淀，带给咱们无限的想考。
（作者：张曼菱，系作者、制片东说念主，著有《西南联大行想录》等）
